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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与火之歌5 - 第三十五章 琼恩(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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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整整七天昏昏沉沉的大雪之后,太阳终于在接近午时破云而出。有的地方雪堆得比人还高,好歹道路在事务官们的整日清扫下,还算通畅。长城反射日光,每条裂缝和罅隙都闪着淡蓝光芒。
  琼恩·雪诺站在七百尺高的绝顶,俯视鬼影森林。北风卷过脚下的树林,将树冠上轻薄的冰晶纷纷吹落,犹如展开一面面冰旗。除此之外一片沉寂,了无生机。但他并不能完全放心。他怕的不是活物。即便如此……
  云开日现,风雪已停。再赶上这么好的机会得等一月,甚至一季。“让伊梅特集合新兵。”他吩咐“忧郁的”艾迪,“准备护卫队,十名装备龙晶武器的游骑兵。我希望他们一小时内启程。”
  “是,大人。谁来指挥?”
  “我亲自来。”
  艾迪的嘴往下撇得比往常更厉害。“有人会说司令大人安全暖和地待在长城后面更好——不是我说的啊,但有人会这么说。”
  琼恩笑了。“最好别当我面说。”
  一阵疾风吹把艾迪的斗篷吹得呼呼作响。“还是下去吧,大人。这风想把我们推下去,可我还没学会飞啊。”
  他们乘铁笼返回地面。狂风呼啸,宛如小时候老奶妈故事里冰龙的吐息。沉重的铁笼摇摇晃晃,好几次擦上长城,刮下细小晶莹的冰晶,在阳光中闪耀飞舞,好似破碎的玻璃。
  玻璃,琼恩沉思,或许有用。黑城堡需要临冬城的玻璃花园,那样在深冬也可种菜。最好的玻璃产自密尔,但纯净的整幅玻璃价钱等重于香料,绿玻璃和黄玻璃又不顶用。说来说去还是钱。只要有足够的金子,我们就能把吹玻璃的学徒和熟练玻璃工从密尔请到北境,以自由为代价让他们传授技术。这样做行得通。只要有金子。可惜我们一贫如洗。
  长城脚下,白灵在雪堆里打滚。大个儿冰原狼似乎很喜欢新雪。他看到琼恩,便跳起来,抖掉残雪。“忧郁的”艾迪说:“他和您同去?”
  “是的。”
  “他是匹聪明的狼。我呢?”
  “你不用去。”
  “您是位明智的领导。白灵是更好的选择,我可没利齿来撕咬野人。”
  “若诸神保佑,我们不会碰上野人。我骑那匹灰色Yan马。”消息在黑城堡里传得飞快。波文·马尔锡踏着重重的步子来马厩见琼恩时,艾迪还在为灰马备鞍。“大人,我希望您慎重考虑,新人可以轻松地在圣堂宣誓。”
  “圣堂是新神的家,而旧神居住在森林里。尊崇旧神的人得在鱼梁木下发誓。你跟我一样清楚。”
  “纱丁来自旧镇,艾隆和艾蒙克来自西境。他们不属于旧神。”
  “我没有强迫大家信仰什么神,大家可以自由选择七神,抑或红袍女的光之王。既然他们选择了树,就得接受相应的考验。”
  “哭泣者可能还在外面候着呢。”
  “即便下雪,去小树林也不到两小时骑程。我们半夜前就能回来。”
  “这太久了,不明智。”
  “是不明智,”琼恩说,“但很必要。这些人要把生命献给守夜人,加入延续数千年不动摇的兄弟会。誓言重要,传统也重要,是它们将我们凝聚在一起,无论尊贵低贱,年幼老迈,卑鄙高尚。它们让我们做兄弟。”他拍拍马尔锡的肩膀,“我保证,我们会回来。”
  “是啊,大人。”总务长说,“但回来的是活人,还是挖出眼睛插在枪上的首级呢?您回来时已是黑夜,有些地方的积雪有齐腰深。我知道您带的都是老手,这敢情好,但黑杰克布尔威也熟悉这片森林,您叔叔班杨·史塔克也——”
  “我有他们没有的东西。”琼恩转过头,打个呼哨。“白灵,过来。”冰原狼抖掉背上的雪,小跑到琼恩身旁。游骑兵们为他让路,一匹母马嘶鸣起来,向外躲避,罗里使劲拽缰绳才控制住。
  “长城是你的了,波文大人。”他拽着马缰,牵马走向大门,通过蜿蜒狭窄的冰隧道。
  冰墙之外,高大的树木安静伫立,满目银装素裹。游骑兵和新兵们整队时,白灵一直在琼恩的马旁绕来绕去,停下来不断嗅嗔探,吐息在空气中凝成白霜。“怎么了?”琼恩问,“有人?”他目力所及的森林空无一人,但他实在看不了多远。
  白灵冲向森林,从两株披着厚厚白斗篷的松树间钻过,消失在一片白雪中。他想打猎,但猎什么呢?琼恩不像担心自己的队伍那样担心冰原狼。白林里的白狼,静如影,野人发现不了他。他也不用找,白灵想回来自会回来,急也没用。
  于是琼恩轻踢马腹,率领大家进发,他们胯下矮种马的蹄子踏碎地表的冰层,陷入下面的软雪中。他们踏着稳健的步伐,走入森林,长城在身后慢慢缩小。
  士卒松和哨兵树被厚厚的积雪覆盖,冰柱从阔叶木光秃秃的褐色枝干上垂下。尽管去白木林的小路早被踩了出来,琼恩还是派大麦汤姆前去侦查,大里德尔和长镇的卢克也钻入森林,分头去东西两面,担任队伍侧翼的警戒斥候。这三个都是老到的游骑兵,装备了铁刃和龙晶,马鞍上挂着号角,需要时可以求助。
  其他游骑兵也是好样的。至少打起仗来是好样的,个个忠诚。他们来长城之前做过什么琼恩不想探究,很多人的经历无疑跟他们身上的斗篷一样黑;但在这里,他们全是可以托付后背的兄弟。凛冽的寒风撕扯着兜帽,有人用围巾遮脸,但琼恩仍能认出他们,每个名字都铭记在心。他们是他的部下,他的兄弟。
  还有六个人骑马跟随——有老有少,有高壮也有瘦弱的,有老手也有菜鸟。六个即将发下誓言的人。马儿在鼹鼠村出生长大,艾隆和艾蒙克是仙女岛人,纱丁来自维斯特洛另一头的旧镇的妓院,这四个都是男孩。皮革和贾克斯是成年人,四十好几了,他们从前就生活在鬼影森林,已有了子孙后代。琼恩·雪诺去鼹鼠村动员那天带回六十三个野人,到目前为止,只有他俩愿意披上黑衣。埃恩·伊梅特认为他们准备好了,或者说“再怎么准备也就这样了”。他和琼恩及波文·马尔锡一起挨个考量,为他们分配合适的职业:皮革、贾可斯与艾蒙当游骑兵,马儿做工匠,艾隆与纱丁为事务官。现在,发下誓言的时刻到了。

  埃恩·伊梅特骑在队列前端,他胯下的马是琼恩毕生所见最丑的,除开蹄子就是长毛。“据说昨晚婊子塔出了点乱子。”教头道。
  “是哈丁塔。”从鼹鼠村跟他回来的六十三个野人里,有十九个女人或女孩。琼恩把她们安置在他初到长城时住的那座废塔中。她们中有十二名矛妇,完全能保护自己和女孩们,阻止黑衣人可能的骚扰。被拦在门外的黑衣弟兄给哈丁塔改了个婬秽的新名字,这种玩笑琼恩决不容忍。“三个愚蠢的醉汉把哈丁塔当成了妓院,仅此而已。他们被打入冰牢,忏悔过错。”
  埃恩·伊梅特扮个鬼脸。“人是人,誓言是誓言,而言语就像风。你应该派人守卫那些女人。”
  “那谁来守卫那些守卫呢?”你什么都不懂,琼恩·雪诺,耶哥蕊特是他的老师,而他学到了这个教训。如果连他都不能守住誓言,怎能强求弟兄们?但觊觎女野人太危险了。男人要么占有女人,要么得到匕首,耶哥蕊特曾告诉他,,两者必得其一。波文·马尔锡并非全错,哈丁塔现在一点就着。“我打算再开放三座堡垒,”琼恩说,“深湖居、黑貂厅和长车楼。这些堡垒由自由民驻守,我只安排指挥官领导。其中长车楼除了指挥官和总务官,全是女人。”他知道没法彻底禁止见不得人的勾当,但距离至少会增加难度。
  “哪个可怜傻瓜去当这差?”
  “此刻跟我并辔而行的人。”
  埃恩·伊梅特脸上闪过兴奋和惊恐混合的神情,仿佛比见了一袋黄金还刺激。“大人,我怎么得罪你的,让您如此恨我?”
  琼恩哈哈大笑。“别怕,你并不孤单,我打算让艾迪去做你的副手和事务官。”
  “矛妇们得高兴坏了。不过说实话,你应当派那个马格拿去管一座城。”
  琼恩笑容隐去。“我不敢信任他,恐怕赛贡仍把父亲的死归咎于我。更糟的是,他生来接受的训练是怎样发号施令,而非听别人指手画脚。不要把瑟恩人和自由民混为一谈,有人跟我说,马格拿在古语中的意思是‘领主大人’,斯迪在他的人民眼里甚至近乎于神。虎父无犬子,我不需要他们跪拜,但他们得听话。”
  “是啊,大人,但你总得跟马格拿打交道。要是忽视他,瑟恩人会惹麻烦。”
  总司令总有处理不完的麻烦,琼恩差点脱口而出。鼹鼠村之行给他带来了太多麻烦,那些女人不过是细枝末节。哈尔克正如他担忧的那样凶猛好斗,黑衣兄弟里也有人恨自由民恨得深入骨髓。一名哈尔克的手下在校场上切掉了一名工匠的耳朵,这很可能是大规模流血的前奏。他得尽快开放那些古老的堡垒,好把哈犸的哥哥调去深湖居或黑貂厅。但眼下,那些堡垒完全不宜居住,而奥赛尔·亚威克的工匠们还在修复长夜堡。有些晚上,琼恩·雪诺反复思索:阻止史坦尼斯屠戮野人是不是个天大的错误?我什么都不懂,耶哥蕊特,他心想,或许永远都不懂。
  离树林尚有半里路,秋阳拖出长长的红光,穿透光秃的枝桠枝栖,将积雪染成粉色。他们骑马经过一条封冻的小溪,冰雪覆盖的石岸犬牙参差,他们又沿弯弯拐拐的兽径行向东北。每当朔风吹起,空中便雪花乱舞,刺痛眼睛。琼恩拉起围巾,遮住嘴巴鼻子,又戴上斗篷兜帽。“不远了。”他鼓励大家,但没人回应。
  琼恩在看到大麦汤姆前先闻到了他的气味。或是白灵闻到了?近来琼恩·雪诺即便清醒时,也总觉得自己和冰原狼合二为一。魁梧的白狼率先出现,甩掉身上的雪。没多久,汤姆现身。“野人,”他轻声报告琼恩,“林子里。”
  琼恩让众人停下。“多少?”
  “我看到九个,没守卫。有些可能死了,要么就是在睡觉。看上去大部分是女的。有个孩子,但也有个巨人。我就看到这些。他们生了堆火,烟从林子里冒出来。一群白痴。”
  九个,我有十七人。但其中四个只是男孩,并且我没有巨人。
  然而琼恩并不打算退回长城。若这些野人活着,说不定能招募;即便死了,嗯……一两具尸体也有些用处。“徒步前进。”他轻盈地跃下马,落在冰冻的地面上,雪没过脚踝。“罗里,佩特,看着马。”他本可让新手们看马,但他们急需战斗洗礼。这是个好机会。“散开,围成半圆,三面包皮围树林。要始终留意左右的人,别让间距过宽。积雪能掩盖脚步声,若我们攻其不备,就可兵不血刃。”
  黑夜迅速降临,最后一缕阳光也被西方的森林吞噬吞嶁,林中光线消失得无影无踪。粉雪终归纯白,仿佛被夜幕吸干了色彩。入夜的天空呈现淡灰,好像被浆洗太多次的老旧斗篷,随后头几颗星星羞涩地现形。
  前方有一根暗红叶冠笼罩的苍白树干。只可能是鱼梁木。于是他探手从背后抽出长爪,左右环顾,向纱丁和马儿点头示意,他们又把消息传递给旁边的人。接着大伙儿一起冲向树林,陈雪掩盖了脚步声,只听见彼此的喘息。白灵跟他们一起奔跑,犹如一道白影傍在琼恩身旁。
  鱼梁木在空地边缘围成一圈,一共九棵,大小年龄相差无几。每棵树上都雕着一张脸,无一雷同。有的在微笑,有的在尖叫,有的冲他咆哮。深沉的暮霭中,它们的眼睛是黑的,但琼恩知道,日光下那些眼睛如血一般红。就像白灵的双眼。
  林中火堆十分微弱,灰烬里闪着奄奄一息的火苗,几根冒烟的断枝要死不活地闷燃着。即便如此,也比在它周围蜷缩的野人更有生命力。当琼恩冲出森林时,只有那个孩子发现了。他号哭起来,抓住母亲的破斗篷。女人抬起眼,倒抽一口气。林子被游骑兵包皮围了,他们穿过枯骨般的白树,黑手套中的钢铁闪着寒光。一场屠杀似乎不可避免。

  巨人最后才发现他们。他蜷在火堆旁睡着了,最后才被吵醒——被孩子的哭声,被黑皮靴踏碎雪块的声音,被突然的吸气声。犹如一块巨石有了生命,他打着哈欠坐起来,用大如火腿的手揉着睡意惺忪的眼睛……直到看到埃恩·伊梅特和他手里闪闪发光的长剑。于是他咆哮着一跃而起,巨手高高抄起槌子。
  白灵龇牙威吓。琼恩抓住白灵的颈毛,阻止冰原狼。“我们无意开战。”他明白自己的手下足以放倒巨人,却会付出血的代价。而一旦见血,野人们也会加入战团。他们或许逃不过全军覆没的下场,但黑衣弟兄也会有所损伤。“这是神圣之地。投降吧,我们——”
  巨人再次咆哮,吼声让树叶颤抖。他用巨槌槌地,巨槌把手是六尺长的粗糙橡木,槌头则是一条面包皮那么大的巨石。这一槌让大地跟着晃,几个野人开始找武器。
  琼恩·雪诺正待抽出长爪,却听皮革在林子另一头说话。话带鼻音,十分粗哑,但琼恩听出里面的韵律,明白这是古语。皮革说了很久,他话音一落,巨人便出声回答。巨人的声音听起来像在吼,夹杂着咕噜声,琼恩一个字都不懂。只见皮革指指鱼梁木,又说了些什么,巨人也指指心树,磨着牙,放下槌子。
  “好了,”皮革说,“他们不打。”
  “干得好。你跟他们说了什么?”
  “我说那些也是我们的神。我们是来祈祷的。”
  “我们确实是。大家都放下兵器,今晚这里不准流血。”
  大麦汤姆说有九人,确实是九人,只是有两个已经死了,另一个非常虚弱,估计挺不到天明。剩下的六人包皮括一对母子,两个老人,一名穿着破旧青铜甲、受了伤的瑟恩人,还有一名硬足民,这人的光脚冻伤严重,琼恩一看就知道他再不能走路了。随后琼恩得知,他们来这片林子前基本互不认识。史坦尼斯击溃曼斯·雷德的队伍后,他们逃进森林,以躲避屠杀,游荡了一段时间后,因为饥饿与寒冷失去了朋友和亲人,最后筋疲力尽地到此,再也无力前进。“诸神在此,”其中一位老人说,“这是最好的长眠之所。”
  “往南走几小时就能到长城。”琼恩说,“何不去那里寻求庇护?其他人都投降了,包皮括曼斯。”
  野人们交换着眼神。最后有人说:“我们听说了。乌鸦烧死了俘虏。”
  “连曼斯也不放过。”女人补充。
  梅丽珊卓,琼恩想,你和你的红神要对此负责。“愿意跟我们回去的,我们都欢迎。黑城堡能提供食物和住处,长城能保护你们不受林中出没的白鬼伤害。我向你们保证,没人会被烧死。”
  “乌鸦的话。”女人把孩子抱得更紧,“你凭什么保证?你是谁?”
  “守夜人军团总司令,临冬城艾德·史塔克之子。”琼恩转向“大麦”汤姆。“让罗里和佩特牵马过来。该办的事办完后,我不想在这多待。”
  “遵命,大人。”
  他们只剩一件事要办,那也是此行的目的。埃恩·伊梅特唤出新兵们,其他人离开适当的距离围观。新兵们跪在鱼梁木前,白昼的光线已彻底消散,唯有头顶的星光及林子中央微弱的暗红火堆。
  他们拉起黑色兜帽,披着厚厚的黑斗篷,犹如六个阴影雕刻的塑像。他们同声念诵,在广袤的黑暗中却渺小如斯。“长夜将至,我从今开始守望。”宣誓一丝不苟,一如此地举行过的上千次仪式。纱丁的声音甜美如歌,马儿的声音喑哑迟疑,艾隆的声音则焦虑尖锐,“至死方休。”
  但愿我们都不会横死。琼恩·雪诺单膝跪在雪地。父亲的神祇啊,请保佑这些人,也请保佑艾利亚小妹,无论她身在何方。我向你们祈祷,请让曼斯找到她,并安然无恙地带她回来吧。
  “我将不娶妻,不封地,不生子。”新兵们庄严发誓,应和着千百年中无数前辈,“我将不戴宝冠,不争荣宠。我将尽忠职守,生死于斯。”
  树上的神啊,请赐予我力量,让我能坚守誓言,琼恩·雪诺默默祈祷,赐予我智慧,让我知道何去何从;赐予我勇气,让我敢作敢为。
  “我是黑暗中的利剑。”六个人继续念道。琼恩觉得他们的声音有所变化——变得更加坚定有力。“我是长城上的守卫,抵御寒冷的烈焰,破晓时分的光线,唤醒眠者的号角,守护王国的坚盾。”
  守护王国的坚盾。白灵用鼻子拱着琼恩的肩膀,琼恩伸手环住他。他嗅到马儿没洗过的马裤的味道,纱丁精心梳理的胡子上涂抹的甜香,此外还有浓郁的恐惧和巨人强烈的体味。他听到自己的心跳。他的视线越过林子,看到怀抱婴孩的女人,两名灰胡子老人,双脚残废的硬足民。
  他看到的都是人。
  “我将生命与荣耀献给守夜人,今夜如此,夜夜亦然。”
  琼恩·雪诺率先起身。“起来吧,守夜人的汉子。”他伸手将马儿拉起。
  寒风吹起,该离开了。
  回程比来时漫长得多。首先巨人就走得太慢,尽管他有粗壮的长腿,可总停下来用槌子敲打低处树枝的积雪。女人与罗里同骑,她的儿子由大麦汤姆带,两位老人则分别和马儿、纱丁共乘。瑟恩人怕马,受伤的他宁愿一瘸一拐跟在后面。硬足民没法上马鞍,只能像袋大麦一样被绑在矮种马背上;那个脸色苍白、四肢干枯的老妪也照此办理,虽然她可能永远醒不来了。
  他们把两具尸体也带上了,这让埃恩·伊梅特费解。“只会拖慢速度,大人,”他对琼恩说,“我们应当碎尸之后烧掉。”
  “不。”琼恩说。“带上。我有用。”
  回程没有月光指引,只偶尔瞥见几颗星。黑白混杂的世界一片静谧,他们似乎踏上了冗长缓慢的无尽之旅。积雪紧附在靴子和裤子上,狂风摇晃松树,吹得斗篷噼啪作响,翻卷飞扬。红色流浪星挂在天际,透过参天大树光秃的树枝,注视着他们在下方穿行。盗贼星,自由民这样称呼它。耶哥蕊特一直坚持,当盗贼星侵入月女座,正是男人偷女人的吉时。可她没说过何时是偷巨人的吉时。还有两具尸体。

  他们见到长城时,天几乎亮了。
  一名哨兵吹起号角相迎,号声从长城绝顶传来,好像某种嗓音低沉的巨鸟的悲鸣。一声号角代表兄弟归来。大里德尔解下战号,吹响回应。在大门口,他们停了一会儿,等待忧郁的艾迪·托勒特撤下门闩,打开铁栅。艾迪看到衣衫褴褛的野人,不由得努努嘴,又细细打量了巨人好一会儿。“我觉得隧道里得上点黄油润滑,大人,要我派人去厨房拿么?”
  “噢,我觉得他能过去。不用黄油。”
  他确实能过去……双膝双手着地爬过去。委实是个大家伙,至少十四尺高,甚至比强壮的玛格还高大。玛格正是死在这冰下隧道,和唐纳·诺伊同归于尽。铁匠是好样的,守夜人近来失去了太多好样的弟兄。琼恩将皮革拉到一旁。“你会说他的语言,你负责照顾他。让他吃饱,给他找个能烤火的暖和住处。记住,待在他身边,不要让人招惹他。”
  “好的,”皮革有些犹豫,“大人。”
  琼恩让幸存的野人都去处理剑伤和冻伤,希望热腾腾的食物和暖和的衣物能让他们恢复,但硬足民失去双脚在所难免。他让人把尸体放进冰牢。
  琼恩把斗篷挂在门边钉子上时,注意到克莱达斯来过,书房桌上留了一封信。东海望还是影子塔,他一开始这么猜测。但封蜡不是黑色,而是金色,还印有烈焰红心中的雄鹿头图案。史坦尼斯。琼恩捻碎硬蜡,展开羊皮纸。学士的笔迹,国王的语气。
  史坦尼斯已己拿下深林堡,山地氏族支持他。菲林特、诺瑞、渥尔、里德尔,全部。
  我军有意外的援手——熊岛之女,身手不凡。她名叫亚莉珊·莫尔蒙,被称为母熊。她将战士隐藏在一群渔船中,出其不意地袭击铁民搁浅停靠的长船。结果葛雷乔伊的长船要么被烧毁,要么被缴获,上面的铁民不是战死就是投降。那些船长、骑士、有名望的战士和其他出身高贵的人留着收取赎金或派其他用场,剩下的我准备吊死……
  守夜人发下誓言,在王国的纷争中不偏不倚。尽管如此,琼恩·雪诺仍感到相当满足。他继续读。
  ……胜利的消息传开后,更多北境人加入我方,包皮括渔民、自由骑手、山区居民,狼林深处的小农户,为躲避铁民之祸而背井离乡的磐石海岸村民,以及临冬城外那场战斗的幸存者,那些曾效忠于霍伍德家、赛文家和陶哈家的人。我写信时,军队已有五千规模,并与日俱增。我们收到消息,卢斯·波顿集结所有兵力向临冬城进发,要在那里举办他的私生子和你同父异母妹妹的婚礼。我不能让他盘踞临冬城,因此必有一战。阿尔夫·卡史塔克和莫尔斯·安柏会出兵支援。可能的话,我会解救你妹妹,并给她找个比拉姆斯·雪诺好的归宿。在我返回之前,你和你的弟兄们务必守住长城。
  信末用不同的笔迹签名:
  奉承真主明光照耀,安达尔人、洛伊拿人和先民的国王,七国统治者与全境守护者,拜拉席恩家族的史坦尼斯一世封印手书。
  琼恩将信放到一旁,羊皮纸重新卷起来,似乎急于守护里面的秘密。琼恩不太确定自己对信中内容的感受。临冬城以前也曾成为战场,但只限于史塔克家的内战。“城堡如今是一具空壳,”他自言自语,“它不是临冬城,只是临冬城的鬼魂。”一想到这个,琼恩就痛苦不已,大声说出来心里更难受。不过……
  他很好奇,老鸦食会带多少人参战,阿尔夫·卡史塔克又能提供多少战士。安柏家的另一半人马在妓魇麾下,服膺于恐怖堡的剥皮人旗,而上述两家的主力之前随罗柏南征,一去不回。另一方面,临冬城即便已成废墟,依然易守难攻。劳勃·拜拉席恩应能立刻看清利害关系,当机立断靠他最擅长的日夜兼程急行军来抢占城堡。问题是他弟弟有这胆略吗?
  不大可能。史坦尼斯是个谨慎的指挥者,况且他的军队鱼龙混杂,由山地氏族、南方骑士、王党与后党,外加少数北方领主组成。他要么迅速前往临冬城,要么压根别去,琼恩心想。他没有立场来为国王出谋划策,但……
  他又看了一眼信。可能的话,我会解救你妹妹。史坦尼斯如此多愁善感让人惊讶,尽管带有“若可能”这残忍的前提,还附加了“给她找个比拉姆斯·雪诺好的归宿”的条件。但要是艾莉亚没在那儿呢?要是梅丽珊卓女士在圣火中所见是真呢?要是小妹真能从恶人手中逃出呢?她怎么逃?艾莉亚纵然敏捷机灵,终究是个小女生,而卢斯·波顿绝不会让这无价之宝从眼皮底下溜走。
  或许波顿根本没得到他的小妹?这场婚礼不过是诱使史坦尼斯踏入的陷阱。就琼恩所知,恐怖堡伯爵从没让艾德·史塔克失望,但艾德公爵从不信任他,尤其厌恶他轻言细语的说话方式和苍白暗淡的眼珠。
  垂死的马驮着灰衣女孩,逃离了别人强加的婚礼。这些话的魔力,让他把曼斯·雷德和六名矛妇释放进北境。“要年轻漂亮的。”曼斯说。这位未焚之王说了几个名字,忧郁的艾迪便去鼹鼠村把她们悄悄带来。他当时一定疯了,他应该在曼斯显露身份时将其处决。
  尽管不愿承认,琼恩确实有些欣赏塞外之王,这个背誓者和变色龙;他更不信任梅丽珊卓,现在却将全部希望寄托在他们身上。都是为了我的小妹。哪怕守夜人的汉子没有妹妹。
  小时候在临冬城,琼恩的英雄是少龙主,那位十四岁便征服多恩领的小国王。尽管琼恩·雪诺是个私生子——抑或正因他是个私生子——他仍然梦想像戴伦王那样,领导人们为荣誉而战,成为征服者。现在他长大成人,长城是他的了,但他拥有的只有疑虑。
  他甚至无法征服内心的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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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时值春天的一个星期日的傍晚,天空被一片厚厚的乌云覆盖着,显得格外闷热。一个小学生吹着口哨,漫不经心地走在麻布六本木附近的一条高级住宅街上。他叫相川泰二,是小学六年级的学生,刚才去小朋友家玩了以后,正赶着回家。他家就住在麻布这一带叫笄町的地方。马路两边全是些豪宅大院,高高的围墙连成一片。走过几家大院,在一家神社的门前,可以看见里面的一片小树林。这条马路平时就是行人稀少,今天更显得格外地空寂。 [点击阅读]
威尼斯之死
作者:佚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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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二十世纪某年的一个春日午后,古斯塔夫-阿申巴赫——在他五十岁生日以后,他在正式场合就以冯-阿申巴赫闻名——从慕尼黑摄政王街的邸宅里独个儿出来漫步。当时,欧洲大陆形势险恶,好儿个月来阴云密布。整整一个上午,作家繁重的、绞脑汁的工作累得精疲力竭,这些工作一直需要他以慎密周到、深入细致和一丝不苟的精神从事。 [点击阅读]
嫌疑人x的献身
作者:佚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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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上午七点三十五分,石神像平常一样离开公寓。虽已进入三月,风还是相当冷,他把下巴埋在围巾里迈步走出。走上马路前,他先瞥了一眼脚踏车停车场。那里放着几辆车,但是没有他在意的绿色脚踏车。往南大约走个二十公尺,就来到大马路,是新大桥路。往左,也就是往东走的话就是朝江户川区的线路,往西走则会到日本桥。日本桥前是隅田川,架在河上的桥就是新大桥。要去石神的上班地点,这样一直往南走就是最短的路线。 [点击阅读]
孤独与深思
作者:佚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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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一、生平1839年3月16日,普吕多姆出生于法国巴黎一个中产阶级家庭。两岁时父亲去世,这位未来的诗人便与寡居的母亲和一个姐姐一起住在巴黎和巴黎南部的夏特内。据《泰晤士文学副刊》说,他很小时名字前就加上了家人用于他父亲的昵称“苏利”。普吕多姆以全班数学第一名的成绩毕业后,准备进入一所理工学院,可是一场结膜炎打碎了他成为机械师的一切希望。 [点击阅读]
学生街杀人
作者:佚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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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从收音机里缓缓流淌出的路唐纳森的演奏,作为此时在场两人心情的BGM明显有些不合适。光平盘腿坐在原地,伸手关掉了收音机。六榻榻米大小的房间立刻被沉默所支配。广美的表情比平时更严肃,她把日本茶倒进两个茶碗里,然后把较大的一个茶碗放到了光平面前。这个茶碗是附近一个寿司店开张的时,抽奖获得的奖品。 [点击阅读]
宇宙尽头餐馆
作者:佚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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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有一种理论宣称,如果任何一个人真正发现了宇宙存在的原因、宇宙存在的目的,宇宙就会立刻消失,被某种更为怪异、更难以理解的玩意儿取代。还有另外一种理论宣称,上述事件已经发生了。迄今为止,故事的发展如下:起初,创造出了宇宙。这激怒了许多人,被普遍视为一种恶劣行径。许多种族相信宇宙是由某种神所创造的。 [点击阅读]